“黑旋风”_雷池茶楼_望江论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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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：2013/9/16 15:42:08
来自：安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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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黑旋风”

             文化大革命时期，我家庭成分不好，孩子没有读书的权利，家也穷，只能放牛。家人都很厚道，生产队一头最宝贵的主力耕牛——水牯牛，定给姐姐放养，从此它成了我家一员。父母说牛吃露水草最长膘，每天东方刚刚发亮，就催姐姐起床放牛。枯草季节，父亲选最好的稻草，喷上盐水后像炒面，牛嚼得津津有味。在一家人精心照料下，水牯牛长得膘肥体壮。

       水牯牛是个美男子。高高的个头约一米六五；通体乌黑发亮，只掺杂一对白眼睑；它一双神鹰般的眼睛闪闪发光，炯炯有神，；一对大弯角像横卧的大C字耸立头顶，是它的两把战刀，像个彪悍的武士，威风凛凛；黑亮的鬃毛披在长长的颈上，潇洒飘逸；宽阔的牛背像皮沙发，柔软温暖；圆圆的屁股，粗粗的腰，像大老板；四只乌黑的牛蹄，又圆又大，脚印像筛箩；甩起长长的尾巴，走路铿锵有力，虎虎生威，放牛娃们称它“黑旋风”。

    “黑旋风”是我的好朋友。我三岁多，姐姐带着放牛，与“黑旋风”一道起早摸黑，累了就在牛背上睡。姐姐长成大人了，要去生产队挣工分。我六岁没牛头高，已接过姐姐手中的牛索，成了“黑旋风”的主人。我像姐姐一样精心放养，迎来日出，送走晚霞，在风雨雷电里叱咤。我拍一下“黑旋风”的前额，乖乖低下头，蹬上牛头顶，扶着两角，它头一昂，像升降机一样把我送上牛背。特别是踏着夕阳晚归，横坐牛背，听着喜鹊的欢叫，唱着童谣,心旷神怡，无限快乐，是现代儿童无法感受到的。冬天牵它在背风朝阳地方晒太阳，给它捉虱子，替它抓痒，眼睛眯着，一动不动，这是牛最美的享受。它舔着我的手和脸，头轻轻靠着我，十分温馨。但陌生人不敢靠近它，否则会顶伤或踢伤你。

    “黑旋风”是个勤奋的劳动者，是大力士。每年播种农忙时节，天天都犁田耙地，很少休息。它力量很大，虽耙上站着大人，仍向前奔跑，水花四溅，泥土翻飞，像一辆坦克在驰骋。村里几百亩土地都有它洒下的汗水，为农业收入做出了巨大贡献，它是村民生活的寄托。

     “黑旋风”是搏斗高手。我们经常去临村斗牛，一次“黑旋风”与临村有名的“牛魔王”战斗，场面十分壮观：“黑旋风”开始秀它的肌肉，展示功夫，头和角对地死力摩擦，泥草飞舞，仿佛在磨它的战刀；接着昂起头，噗着粗气，傲视对方；又用锋利的前蹄猛挖泥土，这时眼睁得大大的，眼珠也红了，闪着凶光，牛脾气全上来了。“牛魔王”也不甘市弱，同样展示它的功夫。突然两牛不约而同，像两道黑色的闪电，飞速冲向对方，“嘣咚”一声巨响两牛头撞在一起。两对牛角左刺右敲“噼-啪-噼 ——”像放鞭炮，两牛头你碰我撞“咚-噗-咚-”震响。喘着粗气，吐着白沫，用上全部力量顶对方，不甘失败。孩子们助威声震天，尘土飞扬，地面只见黄土，不见草木，灰雾弥漫。几个轮回，几番厮杀，越战越勇，难解难分。这时只见“黑旋风”虚晃一招，一个侧身，猛一回头，对着“牛魔王”腹部猛力一顶。“牛魔王”可惨了，顶得人仰马翻，四脚朝天，落荒而逃。“黑旋风”紧追不舍，追出一里有余。“黑旋风”回来了，迈着矫健步伐，昂着头，翘着尾，神气十足，孩子们一片欢呼，迎接胜利者凯旋。

    “黑旋风”是个猛男。每年繁殖季节，它雄性盎然，霸占了全村大小“美女”。其它公牛一旦靠近它的伴侣，“黑旋风”把它们撵得远远的，那些无能的公牛站在远方，淌着口水，呆呆地望着。

     “黑旋风”是仗义之士。它不欺小怕强，不服不平。黑旋风”很喜欢小牛犊，与小牛一同玩耍，肥沃的草让给小牛吃。一次它见到一头大牛正欺负小牛犊，“黑旋风”冲过去把那大牛顶跑。它牛脾气可不好，一次犁地，其它耕牛休息回家了，它还在犁地，不服气，不干！“黑旋风”一阵狂躁，铁链挣断了，犁也散了。农夫用牛鞭抽它，惹怒了，顶断农夫两根肋骨，跑回了家。

    “黑旋风”是我的“救命恩人”。一天清晨旷野无人，我独自在山边放牛，草丛里传来沙沙响动，突然钻出一条麻灰色大狗，但不像狗，高高的个头，拖着长长粗粗的尾巴，两耳高耸朝前、白脸黑嘴、尖而长的大嘴露出獠牙，麻黄色眼珠放着凶光。紧盯着我，向我悄悄走来。我明白这是白脸狼！顿时我毛骨悚然，汗毛竖起。牛有所警觉也不吃草，噗着气。突然，狼向我猛扑过来，“黑旋风”向狼迅速冲过去，用角刺狼。我惊慌失措，大喊大叫，没有救援，慌忙钻到牛的腹部下方。狼不甘心，向牛的前后猛扑，牛前顶后踢。狼绕着牛转，牛以我为圆心随狼旋转。约有十几分钟，多次回合，狼不能得逞。这时狼显疲惫，蹬坐在牛的前方，拖着长舌头，喘着粗气，淌着口水，不一会眼睛眯着，装得若无其事。牛也轻松一下，正在埋头吃草。突然，狡猾的狼像箭一样向我直扑过来，“黑旋风”好似与狼斗智斗勇，身一歪，头一低，狼和牛来一个有效碰撞，牛角伸到狼的腹下，猛抬头把狼抛向空中，甩出一丈多远，狼几声惨叫，一拐一瘸钻进山林。我惊魂不定迅速爬上牛背，跑回了家。若不是“黑旋风”的机智勇敢，我早成了狼的美餐，感谢“黑旋风”的救命之恩！

    “黑旋风”的悲惨命运。生命是有限的，人是自私和贪婪的。我渐渐长大了，黑旋风”也渐渐老了，动作慢了，力量弱了，脾气小了，失去了往日的风采。见到昔日的情侣，心有余而力不足，个个被小字辈霸占去了，成了被欺负的对象。耕地不用它了，真正退休，正可以享受晚年。

       腊月二十八，父亲从队长家回来，耷拉着脑袋，对我说：“生产队决定杀‘黑旋风’过年。”当时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，放声大哭：“不！你们太残忍啦！”我背一捆稻草来到牛栏，给“黑旋风”最后的午餐。牛非常有灵性，我看它流着眼泪，也不吃草，呆呆地立在那里。我禁不去抱着牛头放声大哭，我和牛都在流泪，它舔舔我的脸，好像示意我不要悲伤，人类就是这样残忍。

一会，队长领着几个剽汉来牵牛。我紧抱牛头不放，队长把我拎小鸡样甩到墙根。牛怎么拉不出门，最后五、六人前拉后推，好不用易把牛搞出去。

     杀牛，真惨不忍睹：牛做临前死的搏斗，用角挑，用脚踢，侩子手不得靠近。这时，队长拿着大铁锤，趁牛不注意，在牛的脑门上用力一砸，顿时鲜血和脑浆迸出，牛往前一蹿，两前膝跪地。牛又坚强地了站起来，踉踉跄跄，耷拉着头，叹着气，满脸血浆，两眼通红，怒视着侩子手们。牛已失去了反抗力，这时侩子手们一拥而上，把牛放倒，捆住脚，用木杆撬着。牛哀嚎着，挣扎着，侩子手把尖锐的长刀插入牛的心窝，一股鲜血射向天空。随着是老牛那浑沉粗犷的哀嚎，撕心裂肺，心惊肉跳，我不敢听，紧握双耳。牛的嚎叫声渐渐小了、叫声停了、断气了。侩子手们像一群非洲草原的野狼，剥皮、剖腹、砍骨、剔肉…，不一会，“黑旋风”已粉身碎骨。村民都纷纷涌来，都拎着一串牛肉笑嘻嘻回家。我从悲痛中回过神来，可怜的“黑旋风”只剩下一滩血、一张皮、一具龙骨架，一堆粪便。

    寒风飕飕，雪花飘飘。家犬舔着牛血，乌鸦蹬在肋骨上刁着肉末，向天哀叫。满村里充满牛肉的香味，传来阵阵欢声笑语。我哆哆嗦嗦，无精打采、昏昏沉沉回家。爸爸抽着闷烟，妈妈擦着眼泪，姐姐两眼红肿，好像失去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，沉浸在悲痛之中。鞭炮声震天，过小年开始了，村民们狂欢着，都去祖堂祭拜。我家人都萎缩在家里，不像是过年，这是我有生以来最难忘、最难过的春节。

    “黑旋风”被村民吃掉有四十多年了，任岁月的风风雨雨，洗淡不了我对它的怀念，它的无私奉献的精神、丰功伟绩、高尚品德，永远铭刻在我心中。而人类的自私、贪婪、残忍显得何等渺小。人类自以为有钱，能主宰地球，无度地贪婪，无情地杀戮，吃着山珍海味，吃得天昏地暗，物种灭绝、环境失衡。必遭天谴，非典、禽流感等，就是***对人类的惩罚。

    人类只有一个地球，请善待动物，善待地球，就是善待自己！我们在乞求***祝福时，不要忘记，***待众生平等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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