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父亲节将至,谨以此篇献给我仙逝已久的父亲,缅怀一位战争年代的老兵,寄托女儿的哀思!
游走在茫茫人海中,穿行于芸芸众生里……
我一眼认出您,父亲!我在您的悉心呵护下长大,您的身影,您的音容笑貌,是那么那么的熟悉!
高大,挺拔,胖瘦适中,浑身充满活力;沉默,少言,行走坐卧,永远保持着军人的风姿。
一双眼睛深邃而明亮,不大不小,炯炯有神;两道眉毛黝黑且修长,刀剑一般,雄劲有力;笔挺的鼻梁,是无法掩盖的正直;紧抿的嘴唇,透露出异于常人的刚毅!
您向我走来,仍然穿着那件旧得不能再旧的军大衣!
我跑过去;您抱起我,迅速解开大衣纽扣,将我拥入怀中,裹得严严实实。于是,温暖直入心底……
那是我儿时的记忆。
六十年代初期。当年的军大衣还是半新的。当年的父亲年富力强,雄姿英发,帅气!
每年冬季,朔风呼啸,大雪纷飞。父亲穿着这件军大衣,抵御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,抗争贝加尔湖的强冷空气!
那是棉布的,平纹的,叫“黄花旗”吧?脏了,刷,已经褪色泛白;破了,补,已经缀满补丁。最后,面料糟烂得一塌糊涂,像被鸡啄过的,尽是小洞洞;轻轻一刮碰,就是一道口子。
陈旧的棉絮不再保暖,疙疙瘩瘩。提起来,对着太阳,斑斑驳驳的暗光,散落一地……
军大衣年久了,旧了;父亲也老了,仍然穿着那件军大衣。每次,随着一股寒气,父亲站在门口,打个冷噤,笑着说:“真冷啊!”我感觉到了他抖动的身体!
这件军大衣,伴随着我的父亲,走过多少风霜雪雨……
几十年的时光打磨,几十年的岁月洗礼!
父亲!父亲!你……
父亲有件里面三新的羔子皮羊皮袄,黑色的,崭新的,据说超过我的年纪;记忆中,父亲只穿过一两次,一直压在箱底。
我知道,父亲不是不舍得穿,而是不愿意。
父亲,一个解放战争时期的老兵,南征北战,东挡西杀。靠两条腿,从北部边陲黑龙江,南下到湖南衡阳。十年啊!十年的军旅!
七天七夜没下火线,一颗流弹打飞了父亲叼在嘴上的干硬馒头,一块弹片划破了父亲的棉裤……那是最艰难的四平战役。
紧接着,辽沈战役,平津战役……父亲历经血雨腥风,闯过枪林弹雨!
我曾经天真地问过父亲:“一辈子,您最难过的是什么事?”
父亲幽幽回答:“看着战友在身边倒下去……”
我太小了,无法参透这句简短话语,不能理解它的真正含义。
我是那样不懂事。一哭闹,父亲便将我抱在怀里,轻轻地、漫不经意地摇着,望着远处我不知道的地方,深邃、深远、深情地唱道:山上的松树,青青的绿……
也许,父亲想起了战火纷飞的岁月,怀念曾经的战友、兄弟。
望着父亲严峻的面孔,我安静了。懵懂中,我似乎明白了,父亲为什么总是穿着那件军大衣!
父亲把最美好的青春年华给了部队,给了解放事业;回到家乡,不会做农活儿,不是庄稼院的好把式。集体劳动,父亲总是落在最后的一个。有时候,工分也会比别人低。
七口之家的生活,靠着微薄的工钱支撑,维持。捉襟见肘,艰难度日……
只有那套叠得平整的土黄色单军装、大盖军帽,连同武装带,还有形形色色、各式各样的奖牌勋章,能够见识父亲曾经的辉煌,证明过去。
只有每年的春节,地方干部带着秧歌队,呈上几幅年画和少许年货,慰问军属。父亲是那么的开心,手持爆竹,等候在院里。满面春风,热情洋溢!
父亲从没有躺在功劳薄上,向政府开口要求补助,不曾讨要分文毫厘,不曾抱怨只言片语!
而那补了又补、破得不能再破的军大衣,一直陪伴父亲到八五年,生命的最后一息……
父亲没有过过一个父亲节,不能不说是一大憾事!
如果父亲健在,我一定会向上反映:最艰苦的时候都已过去。我们不求其他,只要一件崭新的军大衣;
或者,直接找到湖南衡阳,父亲的老部队,当年的“公安十九师”……为父亲领回一件崭新的军大衣。
在父亲节到来之际,向敬爱的父亲,献一份厚礼!
父亲定会视如珍宝,格外爱惜……
可是,可是,可是……
泪水已模糊了我的双眼。其实,写这篇短文,我已经哭了几次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