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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题: 不合格的望普,都是“山东驴子学马叫”

  • 唱出我的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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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发表于:2018/7/22 7:58:3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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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
望普,就是望江普通话。

无论普通话,还是方言,都是表意语言,基质无异,各有固习和严规。

普通话虽说是“普遍、通用”的国语,却是高高在上的语言,是都市人的语言,置身于遥远的农耕文明的乡下人对它既仰视,又排斥。

37年前的一天,村庄里传来一条爆炸性的新闻:一个在省城上中专的孩子寒假归来,四邻前来看望,问他:“么会子回来的?”

答说:“昨天下午。”

就是这句话,被乡邻们视作“山东驴子学马叫”、“装洋腔”、“撇呔”。

原来,“昨天下午”是城里人的词,乡下人叫“昨日下昼”呢。

村里的闲言,令他的父亲暴跳如雷,他的母亲河东狮吼。

那个春节,村里最热门的话题莫过于 “昨天下午”。可笑不?

这个中专生是我的叔叔。

老实说,那个年代,乡村对泥巴田里走出去的人说普通话总是怀有偏见,就像念了几年书戴个眼镜又回到泥巴田当秀才一样,为人诟病。


如今,外出的人多了,普通话不再被人当作笑话。

每到过年,沪A,粤B,苏C,浙D,一茬一茬的汽车喇叭声,在村庄的热盼中开进满怀心事的小院,一群又一群的乡间椋鸟,从陌生的城市纷纷飞回自己的家园,把大包小包捎给脚下的土地。

归巢的鸟儿,似散落天际的星星,瞬间亮堂各家的院子。他们操的口音一个比一个怪——沈阳上学的孩子,望普里常有“干啥啊”的发问;广东打工的媳妇,望普里多了“有没有搞错”的质疑;西安当老板的儿子,望普里加了“哦,千那”的惊叹。

村庄立时铺满了城市的气息。

2

在故乡生活几十年,离开母土远走他乡,有两样东西一时半会接受不了:一是语言,二是饮食。这两样东西,表面上看与嘴有关,实则是文化问题——语言、饮食和文化认同。当大脑接受了城里的语言,肠胃接受了外地的饮食,就不会有人担心“你在他乡还好吗”。

一个人融入别人的城市,大抵从语言开始。

在方言土白甚至俚语口头禅横行的乡村,以语言为基础的文化使得许多人在融入城市生活的过程中受尽挫折,最终与城市格格不入。

有这么一个老人,在乡下也是伶牙俐齿的,到了城里的儿子家,不为琐事烦恼迭起,却为说话终日焦灼。媳妇的话,孙子的话,邻居的话,能听懂八九不离十,开口却说不好一二,试了试,舌头在嘴里转了几转,想发出嗞嗞的短音,牙缝里却发出咝咝的长声。

从几百里外来到城市,老人的身体适应了空调,脚步适应了电梯,做饭适应了煤气,就连家乡的两只鸡、几条鱼也适应了阳台。

老人的语言还是离不了乡土。

不识之无的老人,成天像哑巴一样,要么在小区的楼下做着耕种的梦,只要看到空地,就想着种几行韭菜,种一树番茄辣椒,要么在等待中睡去,醒来又趴在阳台张望,直到儿孙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。

一天,老人宣布,我也要学你们说话。

老人拜孙子为师,孙子一个字一个字的教,老人一个字一个字的记,偶遇狐疑之字,舌头僵硬,想打个马虎眼糊弄过去,孙子很较真,不留言情面地纠正奶奶发音的错误。

孙子让奶奶观察电视里的人说话的口型,试图从唇齿间破译说话的技巧,再以技巧破解普通话的难题。

孩子这一招很高明。


每晚七点,奶奶都要在新闻联播前守半小时,雷打不动。半小时后,倦意袭来,她趴在桌上打盹儿,眼前有两个人影在恍惚,一个是李修平,一个是海霞,她们轻盈的笑,轻盈的说话,她们的样子,晃呀晃的,好像家乡水塘里荡漾的月亮,又亲切,又好看。

恍惚到九点,新闻联播又来了。

李修平和海霞成了奶奶最亲的人。奶奶从她俩的脸上嘴上找到了口、舌、牙、唇等所有器官与“撇呔”的关系,慢慢的,一句在脑子积习了几十年的方言瞬间转化成有表情、有温度、土洋兼顾、形神并举的普通话。

老人乐了。

老人把“撇呔”当成命运最后对自己的恩赐。

从此,菜场里,老人隐去外乡人的口音,一毛一毛地讨价还价,把生活成本控制得低些,再低些。

从此,广场上,一口流利的望普,消除了别人对她的地域歧视,她离开了陈屋檀屋聂屋的生活半径,却融入二号楼五号楼八号楼的朋友圈子。

这是一个乡下老人别开生面的独创。

3

望普在乡村遍地撒网。不同年代的人,撒网的能力不一样。

上世纪50年代出生的人,舌头怎么也转不过弯来,望普里百分之八十的成分是“望”,而不是“普”,普通话最多是一顶新帽子,全身还是家乡的粗衣粝布。60年代的人,从小学过一点拼音,“望”和“普”的成分是一半对一半,普通话从帽子延伸到了上衣。70、80年代,不再是师承父母和传统的一代,他们的普通话说得好,普通话像织了一身的外套,基本上罩住方言的长衫,偶尔露一小截,也是“四”和“十”这样的一小块布料。90、00后,是跨文化收集信息的一代,早已华丽转“声”,普通话里听不出一点乡音。


望普,除了年代的痕迹,还有地方特色。

从山乡到圩乡,一湖一山之隔,方言不同,望普的风格也有细微之别,就像田里的庄稼,“地力”不一样,味道也不尽相同。望江后山的人说普通话,多少带着一股子黄土味儿;湖边上的人说普通话,有一股子鱼腥味儿;圩区洲上一带说普通话,容易串台,一会儿“腾乘”(桐城),一会儿“真央”(枞阳),听不出是哪个频道的。

城关的人,从小与电影与广播与诗歌朗诵接触的多,或多或少有亲近普通话之便,不像乡下人一眼望去与普通话举目无亲,毫无依傍,缺少入门凭籍和语言环境。其实,这种自惭行秽的解释过了头。生活是语言之母,乡下的语言要比城里丰富、鲜活得多,乡下人“撇呔”一点儿也不比城里人差。

4

小时候,乡村公路通往二三十里以外的水乡小镇,镇上的人说话水淋淋的,好有诗意。后来,汽车七拐八扭进了县城,又觉得县城的人说话好听,甜滋滋的,仿佛水淋淋里加了点糖。

班上有个城关的女生,夏天喜欢穿背带裙,上课的时候,总爱用白皙修长的手去拽肩上那两根背带,一弹一松,很多男生的心都乱了。男生们偷偷给她写信,为她作诗,不只是因为她那修饰得白白的手和蓝蓝的背带,还有那软圆温和的声音,燃烧了沉闷的青春。

城关的人常说后山人说话土,话里带土,多半不怀好意,用来嘲讽你:土不拉几,土里土气,土包子。

方言撕碎了自尊。

土包子常坐在家乡的高岭之上,望着天地交界处起伏的群山发呆,梦想有一天,能踏上未知和未来的世界。直到有一天,终于出了远门,发觉外面的世界还有高贵的声音,美如天籁。那高贵便是普通话。

普通话,鲜活了年轻的心。

谁不想高贵呢?

顿悟过后,开始改造祖祖辈辈说了几百年的语言。

望江人说话语速快,嗓门大,表情丰富,与普通话的停顿、快慢、高低的节奏比起来,最难的恐怕是平舌音翘舌音、前鼻后鼻韵母不分。简单的说,有两个毛病:一是前牙咬的紧,老在“资词思”上滑丝,二是后腔收的松,总在“恩门跟”上掉链子。


世上最心塞的是,你本想流利地说话,可嘴不同意,舌头不同意,牙齿不同意,最后,对面的人无奈地摊开双手说“没听懂”。

你去过很多地方,见过很多人,初始,无问东西,不分南北,简单聊几句,方言的杆子搅了普通话的鸡窝,一地鸡毛出卖了你的籍贯。“你是安庆的吧?”人家会习惯地问。

5

一种方言就是一种思维方式,一个思想宇宙。真有语言上水土不服的人,语言杂交过程中,怎么撇也撇不像。

若干年前,我认识某支行行长,他说起一则关于望普的故事。

六十年代初出生的他,工作辗转安徽多地,仍是一口浓重的乡音。第一次给员工开会,开头是夹生的普通话,大家勉强还能听懂,说着说着,夹杂着许多望江方言,就像马罐煨饭加了几粒绿豆,味道变了。最后,马罐倒了,味全变了,方言替代了普通话。

这是典型的“普头望尾”。

有人递来小纸条,请他说普通话,他吼道:“我说的就是普通话!”台下一片愕然。这位行长很强势,他主持工作三年,最大的收获是全行的人都能听懂望江话。

还有,我前面提到的叔叔,那一年受刺激后,从此告别普通话,后来到了地方工作,更没有机会“撇呔”。 长期不练,望普的水平退步很快,每到合肥出差,语言切换能力之差,令人惊叹。

这时,他会说,我开始说国语啊!

一帮人洗耳恭听。

他开始说了——想着音调,就忘了词;想着词,音错调跑;内容复杂,不知怎么表述;三言两语,又词不达意。一口浓重的乡音,对一帮外地人来说,简直是“鸡同鸭讲”。

管他呢,他哈哈大笑。

一番自嘲过后,他朝我使个眼色,我复述一遍,替他解了围。

相比安庆七县三区,“望普”算是地道的普通话,其水平可以排个第一第二,那些 “怀普”、“桐普”一律得靠边站,他们讲起普通话来,跟含块糖一样秃噜。我有个师兄是桐城人,当年在报社工作,有天开会报选题,他说春节回乡想写个关于“斧头帮”的故事,总编吓坏了,文都桐城怎么还有黑社会?待他把舌头捋直,原来是复读班的故事。

6

蹩脚的普通话让人不自信,莫不是我们的嘴太小,盛不下普通话,没说几句,方言就外流呢。

并不是。同为乡人,也有普通话说得牢实的。

苗姐退休前是一名优秀的小学教师,她最大的爱好是经典诵读。不知是语言天赋,还是下足了工夫,她的咬字,她的发音,丝毫没有泥土味儿鱼腥味儿。许多佳作名篇,她读之字字珠玑,诵之金声玉振,或高昂,或低沉,或明亮,或素雅,或豪壮,或婉约。哪怕一段普通的文字,她读起来口角噙香,你听后犹余音颤袅。

无独有偶,我有个初中同学,酒酣之际,喜欢在家里哼几句悲情戏,或捏着嗓子读一段经典,释放悲苦愁绪,高昂激情之处,起起伏伏,气魄如虹,低婉深沉之时,徐徐疾疾,温凉若水。这望普,若细听还能辨出一两处硬伤,但也是以假乱真,瑕不掩瑜。


家乡人说普通话,或多或少都带点乡音。望普,仿佛土话被风飘雨洗泛了白,多少还带点泥土的痕迹和草木的清香。人不亲话亲,不管什么场合,这些散发着泥土和草木味的望普,让人听起来更亲切,也更自然。

社会的进步,文明的趋同,必然伴随着方言及一部分多样性的没落,乃至消亡,地方话慢慢会退出历史舞台。

所有的方言都是一种情怀,都是一种文化。方言土语是游子联系故乡的情感纽带,望普虽方便交流,连通世界,但荡进心底的,仍是家乡话,“醉里吴音相媚好”,那才是真正的天籁,口一张,就流出来了。

原创作者:吴金杰

  
  • 刺客
  • 发表于:2018/7/22 8:47:17
  • 来自:安徽
  1. 沙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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呵呵
微笑向暖,春暖花开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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